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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大唐群芳录(全本)-16

  

卷六 风起云涌 第十四章 晚晴来访




望着陡然跪在地上的二人,我不由淡淡的一笑,“阁下怕是认错人了,我乃蜀山剑派弟子,也是解语的相公,但与贵宗却是风马牛不相及,阁下要择新主,另寻其人吧。”说罢,转身就欲离去,心中却在留意二人到底有何变化。

祈北和苏南脑袋朝下,跪在地上丝毫未动。祈北通过刚才那一掌证实我用的正是补天阁的至高心法,二人心中早已笃定我便是他们主人的传人,新一代的魔道尊者。虽然名知我向前走去,却没有抬起头来。钟师道随便的一句话便让他们忠信如斯,由此可见钟师道在他们心中的份量是何等根深蒂固。

魔门内部虽纷争不断,但花间派与补天阁却是一向交好,开宗立派以来从未出现过大规模的冲突。传说两派祖师便是一对恩爱的情侣,虽天意弄人无法结合,但却一直痴心不改,虽然这并没有得到最终证实,但却渐渐为两派弟子所认同。

二十年前,也就是解语的师傅和钟师道执掌两宗的时候,甚至有合同为一家的趋势,他们二人的特殊关系,众人也都是心知肚明。因此花间派虽对外往来不多,但对补天阁的一切却比任何其他宗派还要清楚,而且祈北和苏南也经常到花间派,对这主人心上人的宝贝徒弟自然也爱屋及乌,疼爱有加,所以解语与祈苏二人感情极为深厚。

既然钟师伯那么说过,那这两位叔叔肯定不会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任何其他外人都不会明白钟师道在魔门的至高地位,也无法领会他那无可比拟的奇异魅力。

墨玉如今就戴在他的手上,那是谁也否定不了的事实,虽然解语也知道他是蜀山剑派唐梦杳的徒弟,但就是她自己都无法相信他真和钟师伯没有半点关系,更不要说祈苏二人。

他们一旦认定了他是钟师伯的弟子,一旦承认了他宗主的地位,若没有他开口,他们真会一直跪在这儿。

看到男人慢慢的向前走去,解语心中也不由暗自着急。看了看跪在地上没一丝反应的二人,又看向前方的男人,她几次张嘴又几次合上,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喊了声相公。

听到解语的声音,我回头向她一看,却见她眉目微锁,望向我的美目中带着一丝丝企盼和哀求。

“你们都先起来。取”我停下脚步,目光转向二人,平静的说道。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离去,不过就是试探二人而已。

我隐隐感到我与魔门以后是脱不了关系,先是解语,现在又是这补天阁。

从解语第一次询问我钟师道的时候,我便有了一些疑惑,我习的居然魔门功法,师傅送我的礼物居然是魔门的宗主信物。

如今补天阁的人再现,我居然又莫明其妙的成为了他们的宗主,至于究竟是为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现在看来,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并不是偶然,而是一个精心的布局,师傅就算没有参与,至少也是知情人。

我不是怀疑师傅,我也没有怀疑她的理由和资本,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自己是白道中坚,却又要她的弟子是魔门巨孽。若真有那么一日正邪相争,她会狠心和我刀剑相向吗?

“谢宗主。”祈北和苏南起来之后,垂手恭敬的站在我的两旁,都没再说话。

我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疲倦和困顿,真的很想再回蜀山,找她问个明白。

尽管她在我心中胜过一切,但是我想做个人,而不是她的木偶。

是的,我想做人,而不是木偶,任何人都休想将我玩弄与股掌之间,哪怕是她。

那一丝心痛之后,蓦然变得无比清晰。

我不要再仰视她,我要坦然的与她对视着。那需要可以藐视天下的信心,而只有实力才是自信的来源。

转来转去,终于又回到原点。

这个世界真的就那么简单,谁拥有实力,谁就拥有说话权。

花解语密切的关注着自己的男人,他那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能瞒过她的眼睛。她没有去打扰他,很多事靠的是各人的领悟,对同一件事,一千个人就会有一千种看法,而也只有自己才能找到最佳答案。

在他所有的女人中,她应该是陪他最久的,但就是她都还没完全弄明白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就像是一团漆黑的深渊,随时都在变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引导他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看着他那清晰的目光,她知道他又成长了,不同与以往任何一次。

看着现在的他,她突然想起一个人,那个师傅痴爱了一生的男人。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会像师傅一样,爱了一生,等了一生,最后却是什么也没等到。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早已寒暑不浸的她,在这宁夏的午夜竟有些寒冷。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看到她突然一个莫名的颤抖,我心中不由一惊,刚刚破身的她,又暗中随行了这么长的时间,该不是着凉了吧。

听着他温柔的声音,望着他关切的模样,解语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流,驱散了那丝阴凉,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对着她笑了笑,拉起她的小手,紧紧的握在自己手中。

突然想起祈北方才那句话,回头望向他道:“前辈刚才说,寻得他的气息方可重现江湖,今天两位前辈暴露行藏,难道是已有钟前辈的踪迹?”

“宗主有所不知,墨玉作为本门宗主信物,乃本门宗主代代相传。前任宗主确定好继任者之后,会将本身灵力注入墨玉,但会被封印起来,只有新任宗主达到一定境界才能引起墨玉震动,从而打开封印,恢复墨玉本色。”

祈北说到这里,眼中陡然精芒一闪,一股指风向五丈之外的漆黑丛林激射而去。

那股细微的指风没一丝声息,贯穿三尺巨石。

“补天阁后继有人,晚晴特来恭贺,只是祈师叔好像不太欢迎晚晴呢。不知风公子,不,风宗主是否还记得晚晴?”

随着这醉人声音的响起,冰清妖艳的萧晚晴不知不觉间已出现在众人眼前。

卷六 风起云涌 第十五章 柳暗花明

她依然还是那袭黑纱短衫长裙,粉藕莲臂与那黑纱交相辉映。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清理脱俗中露出的那一分隐约含蓄的诱惑,足以让任何人停止呼吸。

再一见她,才发现她和以前的解语是如此神似,我不由有些敬佩魔门各宗的宗主,别的先不说,就她们看人的本领就可谓之一绝,挑选出来的传人都是如此惊艳绝伦。须知当初挑选的时候,她们都才几岁,而那个时候那些老妖女们便把她们从千万人中挑了出来,可见眼光是何等毒辣。

我看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这小妖女倒好,我正四处寻她不着,她却居然主动送上门来,真是应了那一句古话——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晚晴这可是说笑了,不管是谁目睹晚晴芳颜,任岁月荏苒都不会有丝毫淡忘。吹雪本就是俗人,依旧还是跳不出这一具臭皮囊的束缚,自也是不能免俗。只是像晚晴这般躲在暗处给人庆贺,吹雪倒真是第一次听说,也算是孤陋寡闻了。”

“宗主要骂晚晴做了梁上君子,明说也就罢了,何必这么转弯抹角呢!只是宗主这可真是误会晚晴了,晚晴可也是刚到,你们声音那么大,晚晴就是想听不见都不成。”萧晚晴无比优雅的站在我们对面,后面跟着上次同样有过一面之缘却未睹真面的白纱蒙面女子。

尽管她们自始自终都未曾说过一句话,但任谁都无法掩盖住她们的芳华,哪怕是风华绝代的萧晚晴和花解语。

虽然看不到她们的真面目,但那眸子散发出的信息却分外明显,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女人,一个诱惑,一个冰清。

尽管她们站在萧晚晴身后最容易被人忽视的位置,但却带给我一种别样的感觉,心中不由生出一种直觉,她们才是最可怕的人,任何人若只注意到萧晚晴而忽略了她们的存在,那将会是致命的代价。

我稍微挪了一下身子,赫然发现却迈不出脚去,脚落在任何地方仿佛都是泥潭,心下不由一惊,好可怕的两个女人!

眼光不由在她们那物傲人的身姿上多看了两眼,那曼妙挺拔的身姿让人直升起一种揭开她们面纱看个究竟的冲动。

转念间,身上突然传来一股刺痛,顺向看去,却见左边那冷美人眼中射出一道寒光。我对她轻轻笑了笑,大概是我的打量惹恼了她。却没想到我这友善的一笑在她眼中却变成了另一种滋味,平白的招惹了一个莫大的敌人。

从那男人的狗眼瞟向自己的第一眼起,冷香姬就浑身不自在。不管是在内还是在外,她一向都非常低调,尽管如此,但还是会有些讨厌的苍蝇,只是鉴于自己的身份没人敢对自己放肆,那些人也就只敢偶尔的偷看她两眼而已,并不曾真正骚扰于她。对那些人,她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然而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却不同,他看向自己的眼光虽然并不猥亵,但她却感到他的眼神似乎穿透了自己的衣服,自己就像是一丝不挂的呈现在他的面前,那种羞辱的感觉甚至让从未把天下男人放在眼中的她有种想转身逃跑的冲动。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他那挑逗的一笑,在接受到自己的警告后,他居然还那样明目张胆的对自己挑衅,这不由让她恼羞成怒。

她竭力控制住自己想将那臭男人撕成碎片的冲动,心中却死死的记住了他,这可恶的男人,终有一天她要报今日之仇,只要有机会,一定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那白纱下的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

谁也没想到,我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竟触恼了一个心比天高的女人。若一个女人当真和你较起劲来,那带来的会是数不清的麻烦。

我的目光重新回到萧晚晴的身上,心中猜想着她这么晚出来究竟是去做什么。她说她刚到不久确实是实情,在她们到达那一刹,我也有感应。但说是前来恭贺补天阁找到新主却纯粹是无稽之谈,在祈北解释之前,连我都不知道,她们又怎可能知晓!不过不管怎样,我已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缠。

“吹雪正有一些疑问想要请教晚晴,只是不知晚晴能否坦诚相告,以解吹雪心头之惑。”我清楚的记得她在离开南宫家时对燕回天的提醒,不管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她既然有说过,那至少是希望燕回天暂时不要出现意外,那样才符合她的利益。那谋害燕回天的人也应该是她的敌人,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有了这样共同的利益结合点,我并没有转弯抹角,不愁她不坦诚相告。

我突然转移话题,没有任何铺垫的开门见山,她瞬间就明白我抓住了她的痛处,美目中不由闪过一丝赞赏,口中却道:“那也要分什么事了,晚晴可也是人,不像神仙那么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不过宗主尽管放心,凭补天阁和我阴癸派的交情,只要晚晴知晓,定会坦诚相告。”

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会简单很多,只那一言半语就能猜到对方的意图。

我看着她的眼睛,淡淡的道:“我想知道谋害柳道清和燕回天的真凶究竟是谁。”

见我问得这么直接,她心中不由一讶。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她顿时有种落了下风,处处受制于人的感觉,面上浮现起一抹绚丽的笑容,原本已到嘴边的答案却改成了这样的回答,“那你可真把我当神仙了,你们那么多人查了那么久也没什么进展,我一个小女子人单力薄还会比你们还神通广大吗?”

“那要不要我提醒你,你在南宫世家说了些什么。”

面对我的咄咄逼人,她没有一点变化,反而轻轻的拂了下她耳鬓的秀发,朝我妩媚的一笑,“晚晴随便的一个面相,没想到宗主却是那么认真,依你这么说,那大可以把天下的相士统统抓起来,一个个的问个遍!”

对她的推卸,我渐渐感到不耐,望向她的眼神不由一凝,空气仿佛瞬间被凝固了一般,“我只想知道答案。”

那霸道的语气让祈北苏南和冷香姬二女眼中都不由闪过一丝异彩。

萧晚晴静静的与我对视了良久,最后终于还是软化了下来。她自是分得清轻重缓急,她明白什么叫大局为重。为了割掉另一条尾巴,此刻万万不可开罪于他,为了大局,现在委曲一点也算不上什么。幽幽的一笑,反问了一句,“宗主听过狼嚎吗?”

狼,从古到今,生在北方,长在北方。

北方的狼?我猛地想到倚凝刚才求我阻止玉儿嫁给安庆恩或李憕,这么说安庆恩此刻也应在金陵?心中不由一颤。

事已至此,我眼前瞬间明亮了许多。虽然我早就怀疑安禄山和魔门与此事有关联,却也只是猜想,而此时经过萧晚晴的印证,之前的许多困惑豁然开朗。

我没有追问她是如何知道此事,就算是问了她也不会说,须知这等事是何等机密,而竟没能瞒过她的耳目,那安禄山内部肯定有她的人,而且地位甚高。

收拢北方之后,安禄山终于还是将他的魔抓伸到了江南,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江南的咽喉——金陵,第一个要除去的自然就是金陵的支柱——靖南将军柳道清。

此刻我清晰的感受到金陵的形势远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它不知不觉间已成为大唐安危的基点,若金陵落入安禄山的手中,那他通向南方之路便有了突破,我不敢想象若江南也在安禄山的掌控之中,那天下将会是怎样的局面。

若安禄山只有东北和中原,他就算起事,朝廷依旧还有关西陇右为屏帐,江南西南为支撑,但若安禄山控制了江南,那就对朝廷形成半包围之势,以江南牵制西南,更重要的是他的兵粮军饷便有了依托,须知如今江南的富庶早已超过了关西陇右。可笑当今皇帝却一手抱着他的美人贵妃,一边和他的皇子们玩着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游戏。

只是我想不通的是师傅为何这么关心天下安危,若说她是为了让天下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倒也罢了,而她的出发点却明显不是这般。这么多年来,她御吐蕃退南诏,为李唐安定四处奔波,好像这天下本就是她家的一般。

望着萧晚晴三女消逝在黑暗中的身影,解语俏脸上不由浮现起一股玩味的笑意,看向我耐人寻味的道:“这丫头心眼也真多,不过看来她似乎也遇到了天大的麻烦,要不依她们阴癸派的作风断不会如此委曲求全!”

我知道以解语的聪明怎么看不出这其中的关结!她只是想这样婉转的提醒我罢了,我对着她笑了笑,轻轻的点了点头。经过刚才的刻意试探,萧晚晴的委曲求全无疑表明她也同样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隔山观虎斗,借刀杀人,这便是她的如意算盘。虽然此刻我不得不对付安禄山,但岂能尽如她意!

解语也不由婉尔一笑,自己真是关心则乱,萧丫头这么明显的把戏又怎能瞒过他的眼睛!

“宗主或许不知,本门灭天宗之主正是安禄山。”垂站在我身侧的祈北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却是石破天惊,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我原本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就是解语绝世的容颜也不由一滞。我们二人面面相觑,虽然我们一直都怀疑安禄山和魔门有密切的关系,但谁也没想到安禄山竟就是魔门的首脑之一。

堂堂大唐数藩军政首脑,竟是魔门灭天宗之主!

“宗主不如到老奴的落脚之地小憩,老奴为宗主详细的介绍本门的情况,也好为本宗的将来早做打算。”

对祈北将我当作补天阁的宗主,我没承认也没否认。不过我此时最欠缺的正是对敌人的了解,祈北是魔门的元老,更是钟师道的头号心腹,对魔门的了解自是常人所不能及,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由怦然心动,轻轻的点了点头,“那就有劳祈叔。”

卷六 风起云涌 第十六章 禅宗传人

随他走到他所经营的酒楼,望着门庭正中高悬的那四个大字,我的目光不由移到在前面带路的祈北身上,轻轻的瞥了他一眼,再回到那四个字上。

情天可补,恨海难填。

补天,便是这样的隐归,他也依然还惦记着自己的宗派。不知他将这四个蕴含深意的字刻在那么显眼的位置,是在提醒自己,还是警醒别人。

补天阁,自二十年前钟师道失踪之后,这个名字便逐渐沉寂在江湖的汪洋,为新一代的浪潮所淹没。

二十年前,钟师道,补天阁,一提都会让人颤抖的名字,如今还记得他们的人已不是太多。

其实很多人心里都清楚,只要稍微有一点年纪的江湖人,谁也不可能真正将这两个名字遗忘,只是这么多年来,那已成为一个禁忌,绝少有人再提到这两个名字。

那是所有武林中人的耻辱,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那种被人踏在脚下的感觉并不值得怀念。

其实很多人都注意到,随着补天阁的销声匿迹,禅宗也低调了许多。先是神秀大师的归隐,而后是禅宗的封山,近二十年来,几乎没有禅宗的人行走江湖。

当年钟师道挟雷霆之威横扫大江南北之际,是神秀大师阻止了他的肆虐,还江湖一个宁静,可以说是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然而对他的归隐,最兴庆的不是他的对手钟师道抑或补天阁,而是那些他从钟师道脚下下释放出来的人。

人其实是一种非常找奇怪的动物,掩耳盗铃并起不到什么真正的作用,但至少那能让人面上好看,心里好受。别看许多今天的江湖豪杰人模人样,而在多年前,那都是一个个的龟壳。钟师道失踪,补天阁匿迹,神秀归隐,禅宗封山,最松了一口气的应该是他们。

当年追随钟师道,豪情万丈,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魔门中人,原也不是那么不折手段,然而为黑白两道皆不能容的他们,为了生存却不得不费心竭力,到最后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阴暗的角落。

他们一心想回到光明的阳光之下,然而黑白两道却没给他们丝毫机会,一日为贼,终身为贼。每当他们伸出头来,便被狠狠的打回去,然而当年的钟师道却给了他们一线希望,所以魔门各宗才会那么紧密的凝聚在他的周围,但最后还是差了一步。

祈北在这儿等着,他当初积郁难发,才挥手写下这几个大字,哪怕如今已是白发苍苍,他一点也没忘记当初的梦想——将魔门带出黑暗,将黑白两道踏在脚底,一出数百年魔门所受的恶气,所以他一直在这儿等着,等着常带给自己奇迹的主人再度给自己带来奇迹。

“恨海难填”是江湖上有名的客栈之一,它那种海纳百川,能包容一切的气魄最为江湖人所欣赏,毕竟江湖本身就是鱼龙混杂。

它的大名我早就有所耳闻,以往每次来到金陵,我总喜欢到这儿的二楼靠窗位置小饮几杯,只是不知是不巧还是没注意,那几次都没见到这儿的老板。

此刻正是客栈最人声鼎沸的时刻,江湖人没有寻常人家那么早睡的习惯,也不像读书人那么斯文儒雅,在这儿听得最多的就是爽朗的笑声。

走上二楼,我第一眼便看向那个我来这儿就习惯了的位置。

那儿临着窗户,窗外数丈便是哺育了金陵的秦淮河。

蜿延曲折、顺流而下的秦淮是金陵的象征,也无意间装点了这儿的风景。

我之所以喜欢那个位置,除了恬静典雅的秦淮,临江婀娜的垂柳,更重要的却是酒楼江水数丈之间,那深幽小径上,或来去匆匆的过客,或闲情逸致的游人,或临江远眺的骚客。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我没让祈北跟在我们身边,来这儿之后,原本想多知晓些魔门状况的心也不是那么急迫。来金陵之后,我便未有一刻像以前那般放松游览,此刻不禁升起一股再领略这湖光山色的兴致。

那张小桌上已坐了一个人,一个年轻俊美的和尚,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他穿着一袭白净的僧衣,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无所顾忌的喝酒。他不像其他江湖人那么一壶壶的畅饮,而是倒在杯中,一口口的品,一口口的尝。

他的面色很平静,像是早已忽略了旁人的存在,专心致志的喝酒,一心一意的吃菜。桌面上摆放的都是素菜,没一点腥荤。

我不由轻轻的一笑,好有意思的小和尚!戒荤而不戒酒,不知道这家伙会戒色不。

我拉着解语,朝那张桌子走了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下。

此时夜望秦淮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十里秦淮,风月无边,佳人如玉,莫过金陵。

金陵佳丽地,早为天下共识。

河对面便是金陵有名的胭脂粉帐场,留下了无数英雄豪杰的柔情,文豪骚客的佳话。

歌舞笙箫,绮丽灯影,尽皆掩映在秦淮那荡漾的碧波上。

看到那边那熟悉灯影,听着偶尔传来的燕燕笑语,我不由想起了曾经的放纵,只是不管怎样,那都已成为过去。

唯一遗憾的是,由于天色已晚,那条小道此刻已是人烟寥寥。

不一会儿,店小二便把我以前点过的小菜端了上来,当然少不了那壶汤好了的黄汤。

“茫茫人海,相逢便是缘,在下别的没有,浊酒倒是还有一壶。”我打开壶颈先给他满上,再给自己倒满。

嗅到碧萝春那浓郁的芬芳,他那平淡的眼神陡地一亮,看了看他的酒壶,又看了看我的酒壶,脸上浮现起一丝无奈的苦笑。他一来就吩咐小二上最好的酒,但是现在看来,最好的酒还不是他杯中之物。

我也不由轻轻一笑,在打开瓶颈的那一瞬,我同样发现了此酒的与众不同,便只是那股宜人的清香就让人为止沉醉。我之前来的几次,虽然要的也是最好的酒,却完全无法和这酒相提并论,我立即明白这是非卖品,祈北定是将他压在箱底,自己都舍不得喝的酒拿了出来。

解语轻轻的拉了拉我的衣角,我转头向她看去,她小手暗中向旁边指了一下,我顺着那方向看去,却见邻座的几个大汉眼冒金光的看向我的手中,咽喉更是不自觉的咕咙,像是恨不得要把我的手也一起吞下去。

我不由苦笑,祈北虽是好心,却无意中给我弄出个不小的麻烦。

我同样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绝世佳酿,平心而论,那绝对要比秦清自己酿的酒要好上很多,心中虽然万分不舍,终还是将那半壶酒抛了过去,笑着对他们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几只大手蓦地伸出,三人同时将那酒接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却是互不相让。

我回过头来,没再理会他们的争执,那只是他们兄弟间交流感情的方式而已。

我举杯伸了出去,那和尚也端起酒杯,

只是尝了一小口,然而那股带着灼热的暖流却顺着喉咙融入五脏六腑,疏通七经八脉,让人通体舒泰,回味无穷。

“好酒!”那和尚微闭着的双目缓缓睁开。

我端起酒杯,眼睛停在杯上。不由想起了在洞庭湖畔,与大哥对酌的情景,惜惜姐妹在侧,惜惜为我斟酒,青璇为大哥把壶。如今美酒当前,人却已少了一个,酒再美却已找不到当初的感觉,心中不由一黯,随口道:“师父说是酒好还是人好?”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酒好,人也好,但以小僧看来,更重要的却是人心。”说完他看向我轻轻的一笑,又举杯小饮一口。

我不由一讶,我只是一时情不自禁的有感而发,本没指望他的答复,没想到他的回答却是那么深刻,既在情理之中,却又明显在常人意料之外。

酒好,人好,心好。本就是简单的品酒却也有这么苛刻的条件。

“酒好,人好,心好。”我轻轻的念了一遍,望向他的眼睛,“不知师父是否也有希望她一生都好的人?”

“施主可见到那盏盏花灯?”

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却见数不清的花灯在河心从上游飘零而来。

“它们现在燃得正欢,但一会儿却都得熄灭,只是谁也无法否认它们曾经燃烧过,更曾有人欣赏过,不是吗?”他看向河中的花灯竟带着点点怜惜。

“大师说得容易,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明白,但能做到者能有几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若不入局,旁观者也终只是旁观者,旁观者又怎能明白当局者迷的美丽和执着!”

“小僧法名神会,施主称呼小僧法名即可。小僧曾听师叔作过一句心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这个偈子我以前听师傅对我讲过,它的大意是通过勤苦修行,坐禅观心,可以消除妄念。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却轻轻一笑,“但是后来,恩师听到之后,却又提了另一句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有尘埃。”

心性本净,一切皆空,何处有尘埃可染?观心看净本也是一种执着,因为净无形相。

当我从那发人深省的偈语中醒来,却发现对面已空无一人。

我突然想起师傅曾对我说过,那句偈语是当年的圣僧神秀所作,而神会却说那是他师叔提的。心中不由猛地一震,这么算来,他便是神秀的师侄,禅宗封山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再度现身江湖!

卷六 风起云涌 第十七章 魔门六宗

佛门禅宗为北魏时来华弘传佛法的印度僧人菩提达摩所创,至贞观年间便已成为佛门中最具实力的宗派,如今已传六世。

禅宗上代禅主弘忍,亲传弟子有两人,便是如今的武林领袖神秀以及他的师兄慧能。弘忍去世后,神秀和慧能在修习法门上出现分歧,禅宗也随之分裂为南北两宗。

神秀的禅系因在北方,被称为北宗,慧能的禅系在南方流行,故称为南宗。

禅宗修行方法极其简化,不重佛礼、读经、修忏,寓修道求佛于行住坐卧、搬柴运水的日常生活中,因而不管是在上层还是民间都流传甚广,极具影响力。

虽然南宗在流传范围上远超北宗,但在江湖中提到禅宗,人们想到的都是北宗,因为南宗禅主慧能一向深居简出,即便出山也是到民间弘扬佛法,甚少在江湖现身。神秀虽然现身江湖也不过数次,但却带给人太多的震撼,留下的是永远的传奇。

二十年前,禅宗封山之后,南北两宗都未有人再现身江湖。神会的师叔是神秀,那自然是慧能的弟子,虽是南宗的人,却是起了一个开端,打破了禅宗二十年来的沉寂。

客栈庭院深处的左侧厢房。

我和解语都静静的倾听着祈北讲述魔门大势。解语虽也是魔门一派宗主,但她们花间派却一向避世,对魔门其他宗派也是知之甚少。

江湖上很多人都认为魔门只有三个宗派,但事实上魔门是一阁两派三宗,一阁即补天阁,两派即花间派和阴癸派,三宗即是灭天、灭情和天情三宗。江湖中人之所以那么认为,其实与魔门各宗的不同行事方式密不可分,在钟师道出世之前,补天阁和花间派避世,灭天和天情宗神秘,阴癸派和灭情宗狠辣,以致给人一种错觉,以为魔门只有三宗。

补天阁、灭天宗和旧阴癸派一直都是六派中实力比较强劲的宗派,灭情宗、天情宗和花间派相对要弱一些,但不管是哪一宗派,若不顾一切后果的倾巢而出,都足以让江湖动荡不安。

数百年来,整个魔门在外虽是一个统一的称号,但魔门内部却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你死我活的斗争,每一个宗派都希望魔门能成为一个统一的魔门,但却都寸步不让,都希望自己的宗派能脱颖而出。

争斗了数百年,直到二十年前钟师道的问世,才让尔虞我诈的魔门各宗看到了一统的希望,但最后却终是功亏一篑,魔门各宗最后还是没能逃脱分裂的命运。

听祈北讲到这里,我心里琢磨着到底是谁最不希望魔门统一。外面的世界自然不想看到一个强大得令人害怕的魔门,但魔门其他各宗真的都希望合六为一吗?我看未必,人一旦习惯了身在最高处,再让他屈身人下,恐怕并不容易。

想到这里,我面上不由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笑容,望向祈北道:“祈叔就那么确信其他各宗都像你们一样那么希望统一吗?”

祈北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苦笑道:“事实正是如此,当时各派宗主表面上虽不敢和主人背道而驰,但暗地里肯定少不了花招,设置各种各样的障碍,不管是主人还是我,都小看了他们。在外人看来,本门统一进程中断,那是神秀的杰作,但事实却未必如此。”

我不由一讶,祈北话里的意思分外明显,那二十年神秀和钟师道一战的结果究竟是什么?

看着我询问的目光,祈北傲然道:“至于结果究竟怎样,我也不知晓,不过唯一确定的是主人至少没有败。”

“祈叔不是说从决战以后便再也没见过钟师叔吗?那你是从何得知?”解语最关心的便是钟师道的下落,以了却先师心愿,祈北此话一出,她马上就发现这和他先前说过的话前后矛盾。

见解语这么仔细的留神着自己的每一字,祈北不由苦笑,对着解语宠溺道:“祈叔哪敢骗你!从那以后,我确实再未见过主人,我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那天主人曾千里传音给我,我是从他的语气中推测得知。”

是这样啊!解语心中不由又是一阵失望。

“傻丫头,着什么急,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而且祈叔不也说了吗?那天以后你钟师叔还和他说过话,那至少证明他平安无事,连神秀那样的人也奈何不了他分毫,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抓住她的小手,轻声安慰着她。

其实我明白那是她师父唯一的遗言,一日不了,她的心便一日难安。只要是心愿,谁都想尽快了结,否则总觉得有什么事压在心头。

解语也明白自己心急了些,轻轻一笑,便不再言语。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没回到魔门?除了神秀,天下还有能阻挡他的进程!”我实在想不通,既然连神秀都无法阻止他,那他为什么竟在这个时候离开,如果他留下来,那魔门如今的形势恐怕早已不是现在这般四分五裂。

祈北苦笑道:“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

沉默了良久,他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主人离开之前,对阴癸派和灭天宗便心存疑虑,我始终怀疑,主人的离开或许与他们有关。”

看着祈北凝重的面孔,我心中不由一凉,能让钟师道都忌惮的人会是怎样的人!没想到魔门之中竟是如此群雄云集,此刻对那素未谋面的灭天宗主安禄山不禁充满着期待,只是不知阴癸派萧晚晴的师傅又是怎样的人。

“安禄山确实是我见过的最为霸道的人物,那刚猛的一面就是主人也是万万不及。”祈北脸上竟流露出一丝敬佩,“他的那一双拳足可开山劈地,若他在江湖现身,拳皇的称号又怎可能轮到燕回天!”说到最后,他不由傲然,不管怎样,那终是他魔门中出类拔萃的人物。

“灭天宗主要活动在北方,以范阳、平卢为中心,部属甚众,是六宗中人数最多的一宗,且与北方的少数民族联系密切,与同罗、契丹、奚、室韦凡交好。又因安禄山有官方身份,且北方边境经常与其他部族发生战争,故范阳、平卢诸镇民风彪悍,不管是在朝还是在野,灭天宗都是六宗中最强劲的一支。

最神秘莫测的当数阴癸派那老妖女,虽然她和安禄山以及天情宗的那位同样都隐藏甚深,但安禄山和天情宗的那位最后都还是被主人挖了出拉,但偏偏对她却是一筹莫展。主人当初在她身上花费了无数心血,但每次到最后的关键时刻都失去了线索,只是知晓她应该就在长安。更玄的是主人还和她见过几次面,但就是连主人都不知她的真面目究竟是何等模样。”

魔门之中竟还有连钟师道都看不透的人物,我心中说不出的震惊,没想到快要被江湖遗忘的魔门竟是如此藏龙卧虎!

“千面妖狐,见过她数次之后,主人只说出了这四个字。”

既是千面,当然有千万种面孔;既是妖狐,当然不是凡人所能识破。我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又不知另外一位很少有人知晓的魔门宗主到底是谁。

祈北却神秘的一笑,“那你猜猜他可能是如今江湖中的哪位?”

我不由苦笑,有了安禄山和阴癸派的老妖女之后,任他再说出谁我都不会震惊,心中却在搜索那究竟可能是谁。

祈北既然这么说,那这位天情宗主在江湖上定也是位响当当的人物,我此刻不禁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想到谁都觉得可疑。

“祈叔,你总得给我点提示吧,江湖中这么多人,你叫我怎么猜?”

祈北笑脸上那双略微显得有些沧桑的眼睛陡地闪过一丝戏谑,“宗主可知如今中原何人最受敬重?”

“王长青!”我想都没想便呼了出来。

堂堂中原第一豪侠,当今武林屈指可数的顶级人物,天下谁人不知?

望向祈北的神色,我不由一声哀叹,我竟真的不幸的猜对了。谁也没想到以侠义誉满江湖的刀王,洛阳王长青竟是魔门天情宗主!

卷六 风起云涌 第十八章 初遇芳华

当晚我就在祈北的客栈中过夜。第二天醒来之后,我不由摸了摸枕侧,解语余香犹在,只是此刻的她却已在数百里之外。

她留在派中的亲信昨晚传来消息,虽然她表面镇定自若,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却不难看出她心中的焦急。我明白定是她门中发生了变故,而且非同一般,尽管我很想陪她一同回去,但眼前的金陵我却是不能再离开半步。她也清楚目前的局势,劝慰我不要担心,最后还是祈北让苏南陪她一趟,才让我稍微心安。

我推卸了祈北陪同的好意,决定先到将军府看看。

安禄山与魔门合二为一,那北方那么轻松的被魔门横扫也就很容易解释了,北方本来就是安禄山的天下。

只是他又将魔抓伸到了金陵,那算盘却也未免打得太过如意,我心中不由一声冷笑。

邬倩倩兴奋的拖着宇文芳华在一个个铺面上打着转,外边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新奇,江南毕竟是江南,这儿的一切与她所熟悉的草原相比,那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风味,她发现自己竟有些渐渐的爱上了这里。

她本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她早已习惯在广阔的草原上恣意驰骋,但是到了中原之后,却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就是想出来走走也受到诸多限制。今天好不容易才磨到师姐心动,让她陪自己出来看看,那重获自由的感觉就像是沉在水里憋了半天气终于浮出水面可以呼吸了一般。

只有外面的天高地广才是她的世界,她本就不是笼中的鸟儿。

宇文芳华原本只是不忍让兴致勃勃的小师妹再次失望,但此刻走在大街上,她心头不由升起另一种感觉,也逐渐融入这座繁华的城市,那份积淀了上千年的厚重,让她从这大街小巷中看到了那发光得耀眼的文明。

虽然自己部族的铁动骑让她骄傲,虽然他们的生活方式就是在草原上驰骋,但对大唐的富庶和文明她还是打心眼有些羡慕。他们可以有这繁华的城市,他们可以住温凉透风的暖屋,自而自己的部族却永远只能在冰天雪地的漠北,靠那一个个的帐篷遮风避雨,为了更好的水源,随着季节的变化而颠沛流离。

在唐人眼中,自己就是抢劫他们的土匪,是只懂武力的蛮子,但他们却从来没有站在自己的立场,想想自己的同胞为什么会骚扰他们的边境,掠夺他们的物资。他们原本也不想这样,但在水源短缺、物资匮乏的日子,倘若不那样,自己的部族等待的只能是灭亡,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妻儿一个个的饿死。

就这样,他们和唐人的矛盾在一次次冲突中积累下来。他们并不是要侵占别人的土地,而是为了那一点点粮食,但就是那每个人并分不了多少的粮食却让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那每一颗粮食都是他们用生命换回来的,尽管很多时候他们的族人也死伤累累,但她从来没恨过唐人,同样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那都是为了生存。

生存,本来很简单,却也很困难。一个不小心上天就是连生存的机会都不给自己,数年大旱,水草不生,那就足以让自己的部族灭绝。

她的心思很奇怪,她希望唐人富庶,却害怕唐人强盛。唐人富庶,不管是通过边境交易还是边境掠夺,自己的族人都能过得更好一些,但倘若唐人真正空前的强盛,那对他们又将是致命的打击,就像汉代武帝时一样,将他们驱赶到更加寒冷,更加荒芜,更加贫瘠的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族人也能像他们一样,这么安定下来,有自己的城市,有自己的房屋,有自己的家。

为了这些简单的梦想,突厥勇士抛头颅、洒热血,只是到了现在,那梦依然还是那么遥远。

她真的很羡慕这些唐人,在他们看来平凡无奇的拥有,对草原大漠中的人来说却是不着边际的奢求。

宽敞街道两旁各种各样的店铺让邬倩倩应接不暇,那双乌黑的眼睛四处流转,生怕漏掉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蓦地,一道模糊却又异常清晰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虽然只在漆黑的晚上见过一次,虽然就是他的脸庞她都没看清楚,但那道身影给她的印象却是再深刻不过。

邬倩倩一想到自己当时的狼狈,现在仍心有余悸,对那个害自己第一次吃这么大亏的人,她可是一直记在心里。

若就她一个人,她就算想报仇,也会心虚的退避三舍,她虽然有些刁蛮,却并不是自讨苦吃的傻子,但有师姐在身边,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在去将军府的路上,我正低头想着安庆恩有可能采取的下一步行动,蓦地身侧一阵寒风袭来,紧接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娇斥,“淫贼,受死!”

我脚下一动,反身顺手将那袭来的拳头向旁边一架,退了三步。

那是位身着红衣的美丽女子,身材极其高挑,丰胸惊耸,蛮腰杨柳。水汪汪的眸子中尽是羞恼,她白嫩的脸庞不像一般江南女儿那么水灵,而是略微透着一股红色的光泽,给人一种青春健康的感觉。

我不由苦笑,这是我第二次被人称作淫贼,第一次是南宫玄的恶作剧,而这一次居然是出自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儿的口中。

“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被一个女人称作淫贼,更重要的是我对那个女人却没丝毫印象,不知这朵鲜花又被哪个禽兽糟蹋了,心中不由有些可惜,又有些同情起她来。

“是啊,我看这位公子也不像那种人。”

“那可难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可都是隔着肚皮的,别看有些人斯斯文文,其实还不是衣冠禽兽!”

“唉!多好的姑娘啊,可惜就这么被糟蹋了。”

邬倩倩那一声娇喝虽然不大,却也不小,引得周围的人不知不觉间已将这里围了个严实,一个个有模有样的对我们两人品头论足。

还有些人眼睛偷偷的在她身上的凹凸之处瞟来瞟去,心中暗骂不知又便宜了哪个混蛋。

饶是邬倩倩平时脸皮再厚,此刻也不禁浑身不自在。她那一声喝声,完全是看到他之后的本能反应,却没想到惹来这么多人的围观,眼睛不由向不远处的师姐看去,祈求她快些帮自己解围。

看到邬倩倩可怜兮兮的眼神,宇文芳华不由苦笑,这丫头就没一刻能老实下来,每次都会惹出点什么风波,但即使要教训她也不是在这里,若将事闹大了很容易引起某些有心人的注意,那是她目前最不希望看到的。

她莲步轻移,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握住邬倩倩的小手,向我轻轻一福,“实在对不起,都怨我没将舍妹看住,她的失心疯又犯了,趁我没注意又偷偷的跑了出来,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听到师姐居然说自己是失心疯,邬倩倩大为不满,轻轻的哼了一声,小嘴也不由一撇,但宇文芳华那不经意的一眼却让她将所有的不满都咽回心里,只是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句,“师姐他就是那个欺负我的坏蛋,你可要帮我出气。”

刚才他那行云流水的一移一架,让宇文芳华眼前不由一亮。此刻听到邬倩倩的话,她才明白小师妹为什么这么激动,这小师妹可是记仇得很,对那些让她吃过亏的人,她看得比什么都重。

虽然她面前的那一层薄薄的白纱遮住了她的容颜,但那种与生俱来的绝世风华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

随着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步姿,走动间及地玄黄长裙左右摆动,身姿婀娜娉婷,如风摆杨柳。头上的堕马髻,两鬓如丝似云,配合着修长曼妙的身段,那举手投足的风情让任何人都无可挑剔。

看着她,我心中不由一阵悸动,几乎有一种看到了师傅的错觉,我知道她不是她,只是她和她却是那么神似。

卷六 风起云涌 第十九章 无双无瑕

我看了看她身边撅起小嘴的红衣女子,那不满之色溢于言表,怎么也不像是有失心疯的人。以她对我的态度,我确信她对我怀有很深的敌意,她刚才的表现完全是一种本能反应,只是我不明白的是我何时与她结识过。

其实宇文芳华也明白,她的解释很难让人信服,她也没打算让对方接受她的解释,只是想打击小师妹那嚣张的气焰,否则真不知道她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

我看了那红衣女子一眼,眼神继而回到黄衣女子身上,轻轻一笑,“在下曾学过两年医,若是方便,倒可以为令妹诊断一番,或许能有一些帮助。”

邬倩倩一听这坏蛋竟真将自己当作失心疯,杏目一瞪,恨不得冲上去咬他两口,只是碍于师姐雌威,不敢发作,但心中却又给这坏蛋多记下了一笔烂帐。

看到她的脸上那精彩的表情,我心中不由暗笑,这句话果然达到了预想中的效果,那小丫头此刻恐怕气得快要发狂。

宇文芳华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却是一声无力的哀叹。自己正千方百计的让这丫头安分下来,他却似生怕这丫头还不够疯,顺着自己的话有意无意的撩拔着她的火焰。尽管她恨不得他赶快闭上他的臭嘴,但口中却不得不说着违心的话语,“多谢公子好意,只是已经有专门的大夫为她医治,相信过了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倒不劳公子费心了。”

“那就好,若是没其他的事,那就此别过。不过在下想提醒小姐一句,可要将你妹妹看好,别让她再悄悄的钻出来,这大街上可不全都是好人。”

“多谢公子提醒,小女子会注意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开去。虽然我明白事实不是她所说的那样,但是我此时却没有一点探个究竟的欲望,甚至是对那和师傅极其神似的女子也兴趣缺缺,其实也不是没有兴趣,而是不想去接近,不想和她们有过多的交集,更不想拿她和师傅做比较。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义感,那又是一个深深的泥潭,而我现在的麻烦实在太多。

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宇文芳华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疑惑,她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在以前所见的男人中,没有一个不是拼命的讨好自己,但她却有种明显的感觉,他像是在逃避自己。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究竟在逃避自己什么?这在她心中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团。直到这时,她才真正对他产生了一些兴趣。

“师姐!”邬倩倩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坏蛋越走越远却无可奈何,不由重重的跺了一下脚,俏脸美目间满是沮丧,“就这么让他走了?”

“那你还想做什么?”宇文芳华对这小师妹实在有些穷于应付,她该不会真想自己将那人抓回去,让她慢慢的折磨吧?

“哼!反正我和他没完,迟早我得让他尝到得罪我的后果!”邬倩倩愤愤不平的扭头就走,明明答应自己要帮她出气,但师姐的表现实在让她太过失望,她甚至有些怀疑她是那个人的师姐,而不是自己的师姐。

看到小师妹愤愤不平的模样,宇文芳华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进将军府,我就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这边似乎又出了天大的麻烦。

韩禹不在,左丘明不在,甚至是刚刚有一些好转的柳清影也不在。

诺大的将军府,虽然依旧肃穆,虽然依旧兵丁遍地,却有着说不出的空旷。

我曾在这儿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全府上下对我都非常熟悉,虽然不清楚我究竟是什么身份,但都明白我和他们的主子关系密切,所以这里虽然守卫森严,但却没人阻挡我的进出,想来韩禹应该是对他们有所交待。

我找到柳清影到了金陵之后便一直服侍她的侍女,但究竟出了什么事她也不知道,只是隐约从韩禹和柳清影的对话中知晓好像是无瑕出事了。

无瑕出事了,我心中不由一凉。

对燕无瑕,也就是在杭州有过一段缘分的燕无双,我的印象其实并不深刻。虽然那一段时间并不短,但当时我的整个心都在雁儿身上,所以她在我心中留下的影子很淡,甚至是她的容貌也并不清晰,她给我唯一留下的就是恩惠。

然而她却在这个时候出事了,至于究竟是什么事,我就是不用想都能猜到大概答案。

柳道清去世之后,韩禹、左丘明便成了金陵军方最强的一个派系柳系的首脑,而他们都曾是柳家的家将,要控制柳系就得控制他们,要让他们乖乖听话,只需控制一个人即可,那就是他们的小姐——柳清影。

天山燕家飞马牧场,历来都是各方势力努力结交的对象,优良的战马对骑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官方对燕家如此看中的原因,与其说是当初太宗的盟约,倒不如说是他本身的势力,大唐的轻骑兵名扬天下,燕家确实是功不可没。柳清影曾经是燕家的女主人,而今更是燕家的主人。

她不知不觉间已站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成为某些野心家觊觎的目标,若一个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恐怕在这些天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要承担那么多的责任。

我刚好跨出大门,就碰到迎面而来的柳清影和韩禹。

她比我上次离开时还要憔悴,却也更加坚强。她本来就是一个极其要强的女人,只是这些年来一直在哥哥和丈夫的翅膀下,几乎没受过什么挫折,所以那突如其来的打击才让她那么无所适从。

经过这么多天的修养,她已渐渐从低谷中走了出来,她那刚强的本性在这时终于觉醒。她不会轻易认输,她要让那些让她几乎失去了一切的人更加痛苦,因为现在她还有资本。然而当她逐渐站起来的时候,却传来另一个噩耗,这世上最后一个还与她有血脉联系的人被劫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噩耗却并没有让她像前些日子那么倒下,反而让她的伤口愈合得更快,让她更加坚强。因为她知道,若她就此倒下,那再也没有人能救她的女儿。

看见现在的她,我的心顿时放下了许多。无瑕出事,我最担心的不是无瑕,而是她,她刚失去了大哥和丈夫,绝不能再承受一次同样的打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连忙迎了上去,边走边问道:“柳姨,到底出什么了?”

看向我关切的目光,柳清影的美目不自觉的移了开去,冷冷的道:“无瑕被人劫走了。”

听着她那平淡的语气,我心中却不由一寒。若无瑕真出现什么意外,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不管是为了她还是无瑕,无瑕都绝不能再出半点意外。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抛开柳清影不谈,就只无瑕一个女儿家落入敌手,那就足够让人不得安宁,我急冲冲的抓起她的手,焦急的问道。

“还是我来说吧。”韩禹对柳清影想将无瑕嫁给我的心思还是有些知晓,因而见到我现在的模样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柳清影却没再说些什么,只是不声不响的悄悄的将她的小手从我掌中取了出去。

燕无瑕在被我从灭情宗的残英手下救出,推下山涧之后便昏迷过去,当她醒来已是数天之后。

她只在那救她起来的渔家休息了一天,稍微好了一些之后,便强撑着身体到了燕家药堂离那儿最近的分号,让人驾着马车,折回杭州。

她知道是谁将自己从残英的抓下救出,她也同样知道以他当时的状态,对上残英绝对是凶多吉少,她不知道他能不能侥幸逃脱。他救了自己,那又有谁来救他?

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那个让她有些羡慕的女孩儿的埋身之地,但那却已是几天之后,所有痕迹都已磨灭。

她在附近打听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他的音讯。

她一次次从恶梦中惊醒,梦到的全都是浑身是血的他,本来伤势就极其严重的她在那种折磨下终于倒了下去。药堂的人见小姐伤势如此严重,不敢怠慢,于是将她送回了天山。

她的伤势一天天好了起来,然而心思却没丝毫好转。虽然燕回天从她的伤口上看出她是被魔门邪功所伤,但每每问起当时的具体情形,她都是沉默不语。

不管怎样,她要知道他的切确消息,哪怕是最坏的结果,她也有接受的心理准备,她实在忍受不了那种一切未知的煎熬。

终于,在父亲和娘亲的一再追问下,她说起了事情的起由。自始自终,她都是一种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她全不相关的事情。最后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父亲到江湖去看看,是否可以得到他的消息。

虽然她对他未做一个字的评价,但是那幽幽的语气却使一切尽在不言中,女儿的心思又怎可能瞒得过血脉相连的父母。

自那时起,燕回天和柳清影便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人充满了期待,不知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竟将自己的女儿改变得如此彻彻底底,以致他们夫妇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时,表现得都有些异样。

一有他的消息,他们马上就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天山,但从那以后,燕无瑕便再也没问起过有关他的事。他们知道那是他们的女儿安心了,害羞了。

当她的伤势好不容易完全康复,决定来金陵的时候,却在半途中得到了父亲逝世的噩耗。

“那后来怎样?”我的眼睛不由有些湿润,说话的嘴唇也有些颤抖。如果不是遇到她的父母,她在我心中也就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虽然我不会将她忘记,却也只能就是一个影子,一个有恩于我的影子,没想到她却为我做了这么多。

此刻我才明白,为什么不论是燕回天还是柳清影初见我时表现得都那么亲切,为什么不论是燕回天还是柳清影都好几次隐约的向我提及他们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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